2010年2月24日 星期三

我要一片柏拉圖的天空!

社會思想史

九十八學年度第二學期

大學部二年級必修課程

星期二14:10-17:00(A班)/星期四14:10-17:00(B班)





侷限其思想於現代的人,

將無法了解當前的事實。

Jules Miche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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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少有人會信,

致力於思想史,

心會比海寬闊,

比天還要高。

鄭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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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試圖做為一份歷史記錄的課程旨趣──我要一片柏拉圖的天空!



課程之後──鐵口直斷!

  「社會思想史」做為一門上下學期的學年課即將走入歷史,也就是說,這一門課將於下學年度新生入學後廢止,或稱縮減,改為一學期的課程。如是的變更美其名為課程「調整」,或曰「改革」,調整改革之理由自有系上官方說帖,在此本人僅以任課教師之身份對此變革發一二語。

  有此一說,東海大學社會學系成立半個世紀有餘,向來以具備並注重理論與思想之傳統自豪,並享有學界令譽。如是的特色約莫是這一門課程得以繼續殘存的理由,只是爾後將以減縮學習時程突顯本系的向來自豪的優良傳統。完全恪遵身懷絕技秘笈內斂勿張揚之謙沖隱匿原則,以免風華招忌。

  另有一說,提供社會思想史的師資不足,由學年課程縮減為學期課程將減輕某些特定任課教師的負荷。這正好反映了這一門具備優良傳統的基礎課程遭邊緣化的推擠過程,這是嘲諷現實,還是反映了從前的浪得虛名?更耐人尋味的是,東海大學社會學系除了只能以理論與思想之傳統自豪獻寶,還提供了什麼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發展特色?

  台灣社會學界對於理論與思想的關注失衡,早已成為學界共識。在以經驗研究(尤其鼓勵所謂的「本土」、「在地」、「台灣」之經驗研究)為導向的知識氛圍籠罩(還是壟斷?)下,對於思想史的輕忽不理實屬常態,因而本系縮減社會思想史課程時數,實為趨炎附勢之明智抉擇。

  再者,台灣之大學亦步亦趨地追隨社會之需求,以未來就業所需為課程導向,以畢業學生之就業比例為評鑑項目,縮減社會思想史課程時數亦完全符合社會潮流。畢竟,目前為止,沒有一家廠商業者會以思想史之修習為招募條件。

  我說,這是一個大沉淪!

  這麼說不是霸道,亦非危言聳聽,而是鐵口直斷!

  這是診斷,時代的診斷。

  這也是思想史的詭譎屬性,思想史的探究工作是要「識時務」,也就是掌握時代精神,瞭然時代脈動;然而,思想史工作卻也處於不折不扣的「不識時務」之中!



課程之中──日全蝕!

  承續著上個學期所止之處,本學期的課程將從文藝復興、人文主義時期繼續人類心靈活動的探索,也就是跨入社會學所習慣的「現代性」開展,理性主義、社會契約論、啟蒙運動、工業革命、帝國/殖民主義、意識形態的年代、……,一直到十九世紀中葉,古典社會學的興起告一段落。思想史自然不是僅僅起源於古典希臘,而以社會學的興起告終。本課程以古典希臘為始,係因西方心靈的形塑源始於古典希臘的思維活動;以社會學的興起做為課程的尾聲,實則考量整體社會學系課程的銜接,亦即接下來的思想史可以由社會學理論課程承接,這也是何以社會思想史與社會學理論兩門課程先後安排,並且各以一學年的時數修習。

  而今,面臨改良(調整或改革若不從良,豈不枉然!)的課程構想,思想史僅以一個學期的教授時數,並且將授課內容時期從現代性的開展出發,也就是交代了社會學誕生的背景與脈絡。對此,我亦無言以對,原本思想史的考察就沒有一個源始之點,從任何時期紀元自然皆可切入。唯能遺憾的是,將現代性從啟蒙之始攔腰橫截,視為既定給予,並標記著現代性的「誕生」,多少,並且遮蔽了一個探究思維活動,形塑西方心靈的「柏拉圖的天空」,也掩蓋了鑄模西方行動的「基督教上帝的蒼穹」。如是日全蝕的改良革新,特別是針對學術養成教育的大學階段,以及對於那些以時間有限,時數不容許,或者古典時期與中世紀思想無用論的逐利者,我說,這也是一個大沉淪!

  古老、傳統、現代性以前的有什麼不好,只是妳/你沒那個本事,學不來罷了!說是包袱,也只是妳/你挑不起這個包袱罷了!



課程之前──淺層思維!

  再論思想史之學習目的,我不只一回在課堂上強調,我沒有辦法與妳/你們闡述全部的知識,但是多少可以盡可能地提供若干的思維方式。這一門課程猶如思維方式的觀摩與演練,聽了,看了,自己也想了,所學就成為自己的。換句話說,也許若早或晚就忘了柏拉圖的理念說,也不記得阿奎那如何以五路方式論證上帝的存在,甚至久了連孔德和康德都分不清楚,可是我確信,我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課堂上所習得的思維方式變成了自己思維結構的一部分,這就是研習思想史的奧秘之處。

  細細想來,台灣社會大概除了賭性根深蒂固之外(對於職棒簽賭案的一片撻伐聲中,球員、政府、財團都被一一點名指責,卻獨獨未曾見到對於此深層習性的省思!),幾乎所見所聞的事物都擱淺於淺層文化。早些年我們以「淺碟經濟」指稱台灣經濟對外強烈的依賴,難以自己作主,理由在於台灣資源缺乏,自己沒有東西,一切都仰賴外來。只是,除了涉及資源與基礎的經濟領域屬於淺碟嗎?政治、文化、學術,甚至娛樂,不都也淺薄到不行。日前(聯合報,2010年1月5日)漢寶德對於全球第一高樓杜拜塔的啟用,以「文化的自卑感作祟」指出這種以「高度」做為「能見度」的思維,原因正在於「沒有什麼好秀,就第一高樓!」,好些年來,對於台北101的仰望,不正是思維淺層的體現嗎?!再者,稍早之前,《科學月刊》慶祝創立四十周年,萬萬沒有想到,次日報紙的大標題赫然寫下「努力40年 學者看科教:失敗」,連曾經擔任總編輯的長庚生命科學系教授周成功都說,台灣的科學素養還停留在相當原始狀況,與四十年前差異不大,《科學月刊》創刊時的理想,可以說是失敗了!(中國時報,2010年1月3日)這樣的診斷評估不消勞駕經驗調查,想想,我們對於正在斲傷文化命脈,動搖國本的高等教育之虛胖陳腐的理性關注,哪裡趕得上對於美國牛肉和疫苗施打的情緒反射。淺碟經濟本指一種有別於「大缸」的經濟依賴現象,用諸文化、思維,竟成為「膚淺」的同義辭!

  一個題外話,我以為當今思想史的首要課題是追問:淺層思維的社會到底是怎麼來的呢?

  淺層思維的最大特徵就是「做得快又多!」,說白了,就是短視近利。我們自身所處的高等教育處境,不正是「快又多」的絕佳寫照?誰的分數最高,誰的國科會研究案最多,誰的論文發表篇數最多,誰升等晉階最快,就註解了「卓越」、「優等」的真正意涵!在「快又多」的思維之下,縮減視為良方,便宜行事成為原則。思想史課程成為「快又多」指導原則的祭品,何足怪哉!並且,我們早已耽溺於西方學術代工之角色,思想之淺碟反而有利於對此幫傭角色的認同。

  在處處要求「俗擱大碗」的蠢蠢欲動中,思想史──一門深化思維結構的課程──試圖激盪晃動身陷桎梏的僵化心靈。

  我以為,一顆偉大的心靈,永遠不會被一棟世紀第一的摩天大樓所超越!

  如果我們能夠靜下來聆聽數學家Marston Morse說:「雖然我研究的是天體力學;但是,我對登陸月球可沒什麼興趣!」並且頷首微笑。那麼,我說,這是大提昇!

  糟糕的是,主其事者掩耳拒聽,一心想著登月球、娶嫦娥。我說,這還是一個大沉淪!

  

課程之外──一起悲鳴!

  面對短視近利的淺層思維,可以想見,唯利是圖將圖得「微利」!

  無奈會發出悲鳴,悲鳴若召來傾聽者,只好一起悲鳴。

  不聽不聞者,就繼續沉淪吧!

  一連斷言了四個沉淪,究竟沉淪的下場如何?

  免驚!其實也沒什麼,不過「街景繽紛,文化蕭條」罷了!

  我們不都是這樣地長大,甚至成天吃到飽地過了大半生嗎?只是一味地過於強調求職與謀生,我們將成為自己所豢養的寵物,終將逐漸忘了如何生活。

  寫下上述課程旨趣的目的絕對無意為了這一門課程可以延年益壽,也不是推銷這一門課程的前瞻與卓越。對不起!我不是賣統計、講方法的售貨員,我要爭取的不是一個社會學百貨公司的專櫃,我要享有一大片柏拉圖的天空!

  因為──

  那是一個思維的世界,

  在那片天空下,閉上雙眼也看得到蒼穹的星辰。

  本文另一個企圖自然無意螳螂擋車,更不敢奢望力挽狂瀾,或者搞搞「我的小革命」,一個卑微的努力與訴求,不過是為大勢所趨之下留得幾許文字記錄,聲明不是所有深陷其中的人都甘於沉淪。

  對了!敬告一同悲鳴者,別擔心,這一門課還不是最後一次,下學年還將繼續提供;重修,不只回味!還可以憑弔!

  歡迎之至!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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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為志成老師九十八學年度第二學期思想史授課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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