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4日 星期六

尋「家」

 

那人就那樣站在街角,茫茫四顧,向前,想跨越路口,卻又退了回來。他站在騎樓下,心中有股濃稠的什麼直接湧上,眼眶的潤濕就此失控,淚流兩行。



他其實很想要擁有愛,也想懂得愛人;他還渴望著溫暖,也想能讓人溫暖;他希望能有一個真實做自己的地方,那個用情感與愛填充的地方,那個被他人稱之為「家」的地方。而他擁有的「家」難道僅是一個空間的名稱?可直接置換成任何其他的代名詞?



當他看著電梯關上門,緩緩向下,駐足街角時。他知道,他其實沒有家。沒有一個地方他可以去了,天地之大,無處容身。毫無防備的,他被拋棄在這個世間上,當下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沒有了家。



人的一生也許離不開鐘擺的兩端,在離開與返家之間擺盪,在告別與依靠之間徘徊。返家的同時諭示了內心想往外走的衝動,告別的同時卻也驚覺自己還是想著找尋依靠。那人就這樣,在矛盾之間拉扯。雖然他厭惡恨,但他開始覺得自己也有恨,恨自己生在此家,恨自己得背著「家」而出走。



生命延續著血緣,人人盼著新生命的出世,喜慶的宣告新生命延續了一個家族的命脈。但沒有人會告訴這新生命,你延續的不只是血緣,更是宿命。世代的愛恨情仇將伴隨你成長,你沒有選擇,只能活在這充斥猜忌、仇恨、虛假、貪婪、鬥爭的家庭中。也許你將享受著前人的財富,但你也得一並繼承枷鎖的禁錮與毒藥的腐蝕。你將一輩子不自由無法過你自己的生活,你將一輩子得承受人性之惡在你心靈的烙印。你將被人性之惡糾纏著,無法抵抗,無法擺脫。你還慶幸著自己以新生命之姿來到這裡嗎?你知道你是流著什麼樣的黑暗血液嗎?



那人可以就這樣甩頭就走,他努力的無愧天地,是這個所謂的「家」逼他走的。他流下了淚,然而他沒有嚎啕哭泣;他心寒他痛苦,然而他隨即鎮定,擦了擦淚痕。擦掉了眼淚卻擦不掉一次又一次離家的腳步。



這一次,那人真的不再有所期望,他想到了那位早逝的爺爺,一切的好與壞的來源。他想像著若爺爺看到這幕,會作何感想?會如何表示?這是他想要的「家」嗎?還是爺爺當年也同他一樣,在離開與返家之間擺盪,在告別與依靠之間徘徊?



我看,這個家族的血液便是在離「家」的同時找一個「家」,佔著「家」的人就逼著其他人離開「家」。那人的家與其家族正是矛盾的徒留空殼,人逐漸離去,任由猜忌、仇恨、虛假、貪婪、鬥爭膨脹,填滿了那空間。



那人,不回頭的跨過了路口,他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返家,但他想起了他的媽媽還留在那裡,他必須帶她走。



他對他的媽媽感到抱歉,她是這荒謬的家族中的受害者,她自以為可以承受這家血液中的罪,代這家受罪。他想告訴她,妳的血液中不該有這一切,妳不用為了別人而將自己釘死在這,妳不用受這些惡,妳終有一天會無法承受如此的腐蝕,妳將會忘了妳的原本樣貌。



那人無能為力的自行逃離,回頭呼喊著媽媽,叫她快跟著一起走。他回頭,只看見媽媽一動也不動,含著淚,看著自己離去。



是誰畫下了這樣的命運地圖?是誰安排著這樣的煉獄?是誰決定了我們的生命非得走過這樣的風景?天地之大,誰能告訴那人,何處是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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